第15章 最慢的是活著15[第1頁/共3頁]

我驀地明白：她是在說兩個嫂子。我的“大愚若智”的奶奶，她覺得她的兩個孫子已經死了。她要兩個嫂子再醮。她怕她們和她一樣年紀悄悄就守寡。

因為是烈屬，村委會給奶奶開了悲悼會。悲悼會以重量級的辭藻將她稱道了一番，說她愛國愛家，遵紀守法，敦睦相鄰，辦事公允。說她的美德比山高，她的胸懷比海寬，她的風致如日照，她的情操比月明。這大而無當的總結讓我們又猜疑又高傲，誤覺得是中心電視台在發送訃告。

悲悼會後是家眷代表發言。家眷就是我們四個女人，嫂子們都推讓說和奶奶處的時候冇有我和姐姐長，分歧適做家眷代表。我和姐姐裡，隻要我出麵了。我說我不曉得該說甚麼，姐姐道：“你是個整天闖蕩天下的大記者，你都不會說，讓我去說？”

守靈的夜晚是難過的。冇有那麼多床可睡，男人們就打牌，女人們就談天。偶然候她們會講一些奶奶的事。大嫂是聽大哥說的：小時候的夏季彷彿特彆地冷，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，奶奶都會把大哥的衣服拿到火上烤熱，然後合住，極力不讓熱氣跑出來，她緊著步子跑到他的床邊，笑盈盈地說：“大寶，快起來，可熱了，再遲就涼了。”大哥賴著不肯起，她就把手伸到被子裡去胳肢他的腋窩，一邊胳肢還一邊唸叨：“小白雞，撓草垛，吃有吃，喝有喝……”好不輕易打發他穿好了衣服，就把他抱到挨著煤灶砌著的炕床上，再從溫缸裡舀來水，給他洗臉。然後再喂他飯吃。溫缸就是煤灶中間嵌著的一個小缸，缸裡裝著水，到了夏季，這缸裡的水就著爐灶的熱氣，老是溫的。

她們就都笑了。笑聲中，我看著靈桌上的照片，驀地發明，二哥的麵龐和年青的祖父幾近形同一人。

棺材是兩個，一大一小。大的是她，小的是祖父。祖父的棺材裡隻放了他的一套衣服。他要和奶奶合葬，用他的衣冠。靈桌上的照片也是兩小我的，放在一起卻有些奇特：祖父還逗留在二十八歲，奶奶已經是八十二歲了。

“誰？”

“說一句。”主持喪禮的知事人說，“隻說一句。”

她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我，彷彿我是她的母親。

那些日子實在說不上哀思。風俗也不答應哀思。她虛壽八十三，是喜喪。有親戚來記念，哭是要哭的，吃也還要吃，睡也還要睡，談笑也還是要談笑。大嫂每逢去睡的時候還要朝著棺材打趣：“奶奶，我睡了。”又朝我們笑：“奶奶必然心疼我們，會讓我們睡的。”

因而，我說：“我代表我的祖母王蘭英，感謝大師。”

二嫂說的天然是二哥的事，她說二哥小時候很怯懦，每當在內裡被人欺負了，就哭著回家喊奶奶，邊喊邊說：“奶奶，你快去給我報仇啊。”她還講了二哥小時候跟奶奶睡大床的事，說因為奶奶不肯讓我睡大床，二哥為此對勁了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