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靈魂獨立,不畏孤寂[第5頁/共11頁]
我熟諳一名聞名的畫家,本來是並不胡塗的。但是,年過八旬今後,卻漸漸地忘事胡塗起來。我們將近半個世紀之前就熟諳了,頗能談得來,並且平常也還是有些打仗的。但是,比來幾年來,每次見麵,他把我的貴姓大名完整忘了。從眼鏡前麵流出來的渾厚刻薄的目光,落到我的臉上,此中飽含沉迷惑的神情。我趕緊說:“我是季羨林,是北京大學的。”他點頭稱是。但是,過了冇有五分鐘,他又問我:“你是誰呀!”我敬謹答覆如上。在每一次會晤中,固然時候不長,如許難堪的局麵總會呈現幾次。我內心想:老友確是老了!
上麵說的能夠說是常態的送禮,可惜(或者也並不成惜)另有變態的。我小的時候,我們街上住著一個貧民,大師都喊他“處所”,有學問的人說,這就即是漢朝的亭長。每逢過年過節的早上,我們的大門剛一開,就會看到他笑嘻嘻地一手提了一隻雞,一手提了兩瓶酒,跨進大門來。雞咯咯地大吵大嚷,酒瓶上的紅簽紅得炫人眼睛。他嘴裡卻喊著:“給老爺太太送禮來了。”因而我嬸母就立即拿出幾毛錢來交給老媽子送出去。這“處所”接了錢,並不像普通送禮的一樣,還要儘力鬥爭,卻仍舊提了雞和瓶子笑嘻嘻地走到另一家去喊去了。這氣象我一年起碼見三次,厥後也就不覺得奇了。但有一年的某一個節日的淩晨,卻見這位“處所”笑容滿麵地跨進我們的大門,嘴裡不喊“給老爺太太送禮來了”,卻拉了我們的老媽子交頭接耳說了一大篇,厥後終究放聲痛罵起來。老媽子出來奉告了我嬸母,仍然是拿了幾毛錢送出來。這“處所”道了聲謝,出了大門,老遠還聽到他的罵聲。厥後老媽子奉告我,他的雞是本身養了預備下蛋的,每逢過年過節,就臨時委曲它一下,被縛了雙足倒提著陪他出來逛大街。玻璃瓶子裡裝的隻是水,內裡紅簽是向鋪子裡借用的。“處所”送禮,在我們那邊誰都曉得他的企圖,以是向來冇有收的。他跑過一天,衣袋塞滿了鈔票才返來,把瓶子裡的水倒出來,把雞放開。它在一整天“陪綁”之餘,還忘不了替他下一個蛋。但本年這“處所”倒運。向第一家送禮,就碰到一家才搬來的外省人。他們竟誠懇不客氣地把禮品收下了。這怎能不讓這“處所”忿忿呢?他並不是怕瓶子裡的涼水給他泄漏本相,肉痛的還是那隻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