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[第7頁/共8頁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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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後母親的小弟弟從忠縣鄉間拿著地點,一人問路來到重慶。這個十一歲的少年到我家時,穿件老藍布長衣,一條爛褲,重新到腳又臟又臭。大姐還覺得是鄉村叫花子,叫他滾蛋。母親從屋裡出來,止住大姐,奉告她:“這是你幺舅。”
“就是嘛!”大姐口氣一點冇變,“看你為五弟的事能吃這麼大的苦,你還冇懂事,我當時二十二歲了,從巫山鄉村回家生大女兒冇有多久,就明白你不會像我,你是這家裡的人。”
母親獲得口信已晚了好幾個月,袍哥頭早被綁赴法場。那天是大彈壓,傳聞,赴法場的途中極刑犯們在車上暴動,一群死囚跳車逃亡沿街奔逃,手提機槍隻能當場掃射。
聞訊趕來的二姐,背起五哥就跑,一起血流灑下來。二姐扯下五哥的褲腰帶,紮在他鮮血淋漓的大腿根。我回過神,跟在他們的前麵。
二姐敲開病院的門,在那兒大鬨起來,說小孩被纜車壓了,與派仗有甚麼乾係?大夫被二姐那股冒死的氣勢洶洶嚇住了,正在躊躇是不是收下五哥。我一小我奔出病院,冇有回家,而是對直朝江邊跑。天上烏雲騰騰,連雷也未響一個,當即下起雨來。雨把遠的山巒拉近,把近的山巒推遠。
還是多年前,有一次母親和袍哥頭子在街上坐人力車,碰到敲敲打打長長的步隊,軋斷了街口。披麻帶孝的孝子孝孫舉著哭喪棒在前頭,棺木前麵,身穿素衣的人抬著紙糊的轎、馬,抬著綢緞製的號衣、官服,薄絲絹掛在靈幡上。吹打鳴炮,燈綵搖紅。
未到暮年,母親的眼睛就老是不潔淨,每隔一會兒就得用手絹擦,不然,就被綠綠的黏液堵住眼角,又痛又癢。“這是懷孩子時惹上的,”她對我們說,“不管有天大的事產生,在有身時,彆哭,彆像我,落上這類病醫都醫不好。”
“一個比一個差,再找一個也不會好。結婚不是為了找好男人。但仳離卻要拿出命來乾,隨便哪個鬼處所仳離都得他媽的單位批準才行。”她說著把頭往中間一揚,先我兩步台階在前了。
天冷地凍,不乾活就冇吃的,連野菜野草也分不到一棵,他最後嚥氣時雙手滿是血,抓剜土牆,嘴裡也是牆土,眼睛大睜著,才三十六歲。冇人收屍,丟在大墳坑裡了。死了好久以後,從那兒逃災荒出來的美意人,路經重慶才把這凶信轉告。
越往下切磋,越更深沉無底。饑餓與我結下的是如何一種啟事?在我將要出世的前幾年,外婆、三姨、三姨夫、大舅媽、母親的第一個丈夫,和我有血緣冇有血緣乾係的親人們在一個個消逝,而我竟然活了下來,生了下來,靠了甚麼?
“不準說這個詞!”大姐聲音大得吼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