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[第1頁/共3頁]
音韻之學,自沈約為四聲,及天竺梵學入中國,其術漸密。觀前人諧聲,有不成解者,如玖字、有字多與字李協用,慶字、正字多與章字、平字協用。如《詩》“或群或友,以燕天子”;“彼留之子,貽我佩玖”;“投我以木李,報之以瓊玖”;“終三十裡,十千維耦”;“自今而後,歲其我有,君子有穀,貽爾孫子”;“陟降擺佈,今聞不已”;“膳夫擺佈,無不能止”;“魚麗於羢,鯰鯉,君子有酒,旨且有”,如此極多。又如“孝孫有慶,萬壽無疆”;“黍稷稻粱,農夫之慶”;“唯其有章矣,是以有慶矣”;“則篤其慶,載錫之光”;“我田既臧,農夫之慶”;“萬舞洋洋,孝孫有慶”;《易》雲“西南得朋,乃與類行;東北喪朋,乃終前慶”;“積善之家,必不足慶;積不善之家,必不足殃”;班固《東都賦》“彰皇德兮侔周成,永耽誤兮膺天慶”,如此亦多。今《廣韻》中慶一音卿。然如《詩》之“未見君子,憂心恡恡;既見君子,庶幾式臧”;“誰秉國成,卒勞百姓,我王不寧,覆怨其正”,亦是炳、正與寧、平協用,不止慶罷了。恐彆有理也。
往歲士人,多尚對偶為文。穆修、張景輩始為平文,當時謂之古文。穆、張嘗同造朝,待旦於東華門外,方論文次,適見有奔馬踐死一犬,二人各記其事,以較工拙。穆修曰:“馬逸,有黃犬遇蹄而斃。”張景曰:“一犬死奔馬之下。”時體裁新變,二人之語皆拙澀,當時已謂之工,傳之至今。
唐人作繁華詩,多紀其奉侍器服之盛,乃貧眼所驚耳。如貫休《繁華曲》雲:“刻成箏柱雁相挨。”此下裡粥彈者皆有之,何足道哉!又韋楚老《蚊詩》雲:“十幅紅綃圍夜玉。”十幅紅綃為帳,方不及四五尺,不知如何伸腳?此所謂未曾近富兒家。
歐陰文忠嘗言曰:“觀人題壁,而可知其文章。”
退之《城南聯句》首句曰:“竹影金嚕囌。”所謂金嚕囌者,乃日光耳,非竹影也。若題中有日字,則曰“竹影金嚕囌”可也。
歐陰文忠常愛林逋詩“草泥行郭索,雲木叫鉤輈”之句。文忠覺得語新而屬對親熱。鉤輈,鷓鴣聲也。李群玉詩雲:“方穿詰曲崎嶇路,又聽鉤輈格磔聲。”郭索,蟹行貌也。揚雄《太玄》曰:“蟹之郭索,用心躁也。”
王聖美治字學,演其義覺得右文。古之字書,皆從左文。凡字,其類在左,其義在右。如木類,其左皆從木。所謂右文者,如戔小也,水之小者曰淺,金之小者曰錢,歹而小者曰殘,貝之小者曰賤。如此之類,皆以戔為義也。王聖美為縣令時,尚未著名。謁一達官,值其方與客談《孟子》,殊不顧聖美,聖美竊哂其所論。久之,忽顧聖美曰:“嘗讀《孟子》否?”聖美對曰:“平生愛之,但都不曉其義。”仆人問:“不曉何義?”聖美曰:“重新不曉。”仆人曰:“如何重新不曉?試言之。”聖美曰:“‘孟子見梁惠王’,已不曉此語。”達官深訝之曰:“此有何奧義?”聖美曰:“既雲孟子不見諸侯,因何見梁惠王?”其人驚詫無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