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[第1頁/共5頁]

第一次的初查登記碰到無窮無儘的麻纏，幾近統統父母都找到甲長總甲長家裡去申明兒子春秋不敷，好多甲長礙於左鄰右舍或本家同宗的麪皮，就將衝突上交給保長鹿子霖。鹿子霖不得不與甲長們掐著指頭查對他們的屬相，該征的壯丁名單很早製定下來，但因為各種攪纏，而不能下達……

某天淩晨，中華民國當局對設在白鹿原的行政機構的稱呼停止了一次改換，白鹿倉改成白鹿聯保所，田福賢總鄉約的官職稱呼改成聯保主任；下轄的九個保障所一概改成保公所，鹿子霖等九個鄉約的官職稱呼也改成保長；最底層的村莊裡的行政建製竄改最大，每二十至三十戶人家劃爲一甲，設甲長一人；一些人多戶眾的大村落設總甲長一人；這類新的村落行政辦理軌製簡稱為保甲製。這不但僅是稱呼的更易，首要的是在於製止和堵塞共產黨權勢在村落的滋長和伸展。在全部原上的統統村寨完成新的建製，並且任命了全數甲長總甲長和保長今後，田福賢第一次以聯保主任的新麵孔調集了一次聯、保、甲三級官員集會。田福賢開宗明義地說：“日本投降了就剩下共產黨一個敵手了，現在從上到下要集合目標，一門心機清算共匪。中華民國的內憂內亂將一掃而光，天下便可承平。甲長要包管你統領的那二三十戶裡頭不出共匪，不通共匪；總甲長要包管你阿誰村莊不出共匪，不通共匪；保長要包管你部屬的大村小莊不出共匪，不通共匪；我田某嘛，也向縣上具保，在白鹿聯保所轄屬的地區完整剿除共匪。哪個保哪個村哪一甲出了共匪通了共匪，就先拿哪一甲甲長是問，再拿總甲長和保長是問，當然嘛，縣上也要拿我是問。諸位，這回可得眼放亮點兒。剿共比不得打日本，日本占了大半其中國，畢竟冇能打進潼關，抗戰八年我們原上人連小日本一個影子也冇見過；共產黨比不得日本鬼子，這是土生土長的內匪家賊，他額顱上冇刻共字，站在跟前你也認不出來，以是嘛，我說諸位很多長個心眼兒，眼睛也得放亮點兒。白鹿原是共匪的老窩兒，全縣的第一個共匪黨員就出在原上，全縣的頭一個共黨支部也建在咱這原上，並且就在白鹿聯保所轄地以內，在縣上在省上我們白鹿聯這回都劃入重點查剿地區……”

那天早餐後，鹿子霖在保公所裡跟下轄的各甲長總甲長們正在開會，逐村逐戶查對每家的男人和他們的春秋，最後肯定誰家該當抽丁。

鹿子霖已經沉寂下來。從保安團團丁把一條細麻繩纏到他的兩條胳膊上算起，直到拽著他走過原上的官路，走進滋水縣城，然後推動隻要一個小孔的牢門，在披髮著一股腐臭氣味的牢房裡剛度過了一個後晌和一個夜晚，盼來了縲絏裡陌生的第一個拂曉時分，他都一向處於氣憤到癲狂的情感裡。從小孔裡接過第一餐犯人的黃碗時，他更加狂怒，揚手就摔砸在牆壁上。當他接管了第一次詢問以後，又當即溫馨下來，溫馨地坐在靠牆的床板上，呼氣吸氣都很均勻。當他從小孔裡接過一碗蒸騰著焦糊味兒的包穀糝子時，對送飯的獄卒說了一句奸刁話：“兄弟，你燒熬糝子的時候，是不是在耍毬？糝子燒焦了，你餵我家的狗狗也不喝！”鹿子霖還是喝了那碗披髮著焦糊苦味兒的包穀糝子，並且喝得一滴不剩，用筷子頭兒越來越歡暢地刮刨著粘滯在黃碗碗壁上的糝籽粒兒，仍然不忍心放棄，乾脆扔了筷子伸出舌頭舔起來。他現在纔回想起前一頓飯是在自家屋裡吃的，這一碗飯恰好與前一頓飯間隔兩天一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