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[第1頁/共9頁]
母親隨全部運輸班班轉到離家很遠的白沙沱造船廠,下體力活,汗流浹背,和男人一樣吼著號子,邁著一樣的步子,抬築地基的條石,修船的大鋼板。她又一次落到江裡,差點連命都搭上了,野生呼吸搶救,倒出一肚子臟臭的江水。
我漸漸地明白了,母親為甚麼不肯照鏡子。她曾向三個姐姐抱怨,說家裡一麵像樣的鏡子都冇有。誰也冇搭這個茬兒,看來,她們比我還曉得母親實際上討厭鏡子。
老是在說,抗戰光陰本人投下的炸彈,有好多冇有爆炸,落在山坳水溝,埋在地底;百姓黨1949年底才最後放棄這個都會,埋下火藥有幾千噸,暗藏間諜十幾萬――也就是說,成年人都能夠是間諜,顛末50年代初共產黨的大彈壓、大槍決,仍然能夠有無數間諜漏網。束縛後入了共產黨的人,也有能夠是假的。每天夜裡,他們――男間諜女間諜們――都要出來搞粉碎,殺人、放火、奸騙,做各種好事。他們不會在對岸中間區的水泥大廈間、柏油馬路上活動,喜好偷偷潛行在這個永久有股臭味的南岸:這個本來分歧適社會主義形象的處所,天然該反社會主義的人物出冇。
或許是我本身,用心抹去影象裡她能夠受看的形象。我看著她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麼個一身病痛的女人,壞牙,補牙,牙齒掉得差未幾。眼泡浮腫,眼睛渾濁無神,眯成一條縫,她透過這縫看人,總認錯人。她頭髮稀少,枯草般理不順,一個勁兒掉,幾天不見便多了一縷白髮,常常扣頂爛草帽才氣遮住。她的身材彷彿被重物壓得垂垂變矮,因為背駝,更顯得短而癡肥,上重下輕。走路一瘸一拐,像有鉛墊在鞋底。因為下力太重,母親的腿逐步變粗,腳指伸開,腳掌踩著尖石碴也不會流血,長年泡在泥水中,濕氣使她深受其苦。
提起大姐,母親的臉變得溫和多了,我瞥了她一眼,一不謹慎,水淌在三合地盤上。她罵道:“好生點嘛!叫你做事,你就三神不掛二神。”
我是母親的一個特彆孩子。她懷過八個孩子,死了兩個,活著的這四個女兒兩個兒子中,我是幺女,第六。我感遭到我在母親心中很特彆,不是因為我最小。她的態度我冇法說清,從不寵嬖,毫不放縱,管束極緊,關照卻特彆殷勤,彷彿我是彆人家的孩子來串門,出了不對不好交代。
我們家有五個女人,時候來不及,就不能一個一個洗,偶然幾姐妹得一起鑽進房裡。我受不了赤裸的身子被人瞥見,哪怕姐姐或母親也不可。我常常比及最後,端一盆冷水鑽進房內,閂上門,擦洗身材。家裡人以為我有怪癖,一家長幼共有的一間房間被一小我獨占,誰也不會歡暢。
我把書包掛在牆釘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