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遙望結果[第1頁/共2頁]
晨霧漸薄,東方的蒼穹由青灰轉為淡紫,如同匠人爐中的銅料,即將迎來淬火的刹時。朱厚照摸出護心鏡後的密信,信紙邊沿的鋸齒狀撕口劃過掌心,那是昨夜劉娘娘用金剪子裁信時留下的陳跡。他俄然想起豹房暖閣裡,林夏照片上的「琉璃頂」,現在正與鷹嘴崖的表麵堆疊,彷彿兩個時空在現在榫卯相合,拚出一幅從未有人見過的大明圖景。
神機營的炮陣擺列如棋盤,「明瞳」炮的銅壁在薄霧中泛著寒光,炮身上新刻的螺旋紋裡還凝著棉油,在晨光中折射出藐小的虹彩。每尊炮前都擺著盛滿鉛彈的木匣,鉛彈大要的蜂蠟尚未完整凝固,反射著微小的天光,像撒了一地的星子。遠處的拒馬樁上,冰棱垂成簾幕,每根冰棱都映著神機營將士的剪影,恍若無數麵微型鏡子,將這支鐵軍的肅殺之氣碎成萬千片,又重新拚貼成更森嚴的戰陣。
騾車的軲轤聲從邊市西口傳來,十二輛騾車像十二條負重的巨蟒,在薄霧中緩緩遊動。車軸轉動的「吱呀」聲中,異化著趕車人壓抑的呼喝,那聲音被霧氣揉碎,散成不成調的碎音,卻讓朱厚照想起鐵錨會匠人深夜鑄炮時,鐵錘與銅料相擊的節拍。他舉起望遠鏡,鏡筒上的錨形準星俄然變得滾燙——那是王巧兒昨夜熬夜打磨的溫度,現在正與他掌心的汗意融會。
霧靄中,騾車篷布被風掀起的刹時,朱厚照瞥見銅錠大要的「十」字火漆印。那印記傾斜扭曲,像極了劉瑾陰鷙的眉眼。他俄然想起王巧兒說過,「十」字印代表鉛砂含量超越三成,如許的廢銅若鑄炮,炸膛率高達六成。而現在,這些廢銅正披著「精銅」的外套,堂而皇之地駛入邊市,如同劉瑾藏在蟒紋錦袍下的毒牙。
這一刻,宣府邊市的薄霧不再是遮眼的紗,而是匠人手中的墨,正在為即將展開的鐵血畫卷鋪陳底色。朱厚照望著王巧兒調試燧發槍的身影,她鐵錨紋銀簪上的寒光與朝陽的暖色相映,竟如同一柄破冰的刀,即將在汗青的銅頁上刻下最深的一筆。
瞭望臺的木欄結著薄霜,手按上去傳來砭骨的涼,霜花在甲冑的裂縫間碎成齏粉。遠處的鷹嘴崖如同一柄斜插天涯的青銅劍,崖壁上的積雪尚未溶解,在薄霧中閃現出青灰色的班駁肌理,好像被光陰腐蝕的古疆場浮雕。崖頂的韃靼氈帳若隱若現,羊毛氈的褶皺裡凝著夜露,在拂曉前的微光中泛著珍珠母貝的光芒,卻又透著幾分詭譎的喧鬨。
西風俄然轉急,吹得瞭望臺的帷幔獵獵作響。朱厚照昂首,瞥見霧靄中透出一線橙紅——那是朝陽即將躍出地平線的前兆。他握緊腰間的火銃模型,鐵珠嵌在螺旋紋裡,像一顆即將跳動的心臟。遠處,神機營左路將士已悄悄挪動,腳步聲被霧靄接收,隻留下甲冑碰撞的細碎聲響,好像六合間的算珠,正在撥弄一場關乎大明運氣的算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