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鐵錨往事[第1頁/共2頁]
正德元年臘月廿八,鐵錨墨莊打烊後,王禎將孫女叫到後堂。白叟從牆縫裡取出個油紙包,內裡是《天工開物·鑄炮篇》的殘頁,紙角焦黑,明顯經曆過火場。「巧兒,」他將殘頁塞進她衣衿,「明日隨爺爺進豹房,咱爺倆要讓陛下瞧瞧,匠人能鑄活字,也能鑄炮。」
正德二年仲春十六,寅時的紫禁城覆蓋在薄霧中,永春齋的燭火將熄未熄,王巧兒獨坐在妝台前,指尖撫過鏡中本身微腫的眼角。昨夜侍寢的細節如散墨般在影象裡暈開,朱厚照袖口的龍紋掠過她鎖骨的胎記,像極了三年前他在豹房摸過的銅活字。她摸出鐵錨髮簪,簪頭的「工」字沾著鬆煙墨,那是今早研磨圖紙時不謹慎蹭上的。
她搖點頭,鼻尖繚繞著鬆煙與銅鏽的異化氣味。白叟從懷裡取出枚鐵錨形信物,在火光下晃了晃:「錨能鎮船,匠人能鎮國。咱鐵錨會的老祖宗,當年跟著成祖爺下西洋,用銅活字印《武經總要》,把火器方劑傳遍七海。」
當時的巧兒不懂,為何祖父提及「陛下」時,眼中會有火苗。她隻記得豹房的爐火很旺,朱厚照穿戴平常錦衣,蹲在他們身邊看活字上油,袖口暴露半卷《天工開物》,冊頁邊沿寫滿硃批。「這鬆煙墨,」天子俄然開口,「能用來鑄炮麼?」
朱厚照眼中亮起的光,巧兒至今記得。那光與祖父看熔爐時的光如此類似,讓她俄然明白,鐵錨會等了百年的「明主」,或許真的來了。
永春齋彆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,「天乾物燥,謹慎火燭」的喊聲裡帶著京腔的滄桑。巧兒起家走到窗前,見遠處豹房的燈火還是亮著,像極了廢窯廠的長明爐。她摸出鐵錨髮簪,就著月光細看,簪頭不知何時多了道細紋,像極了祖父臨終前咳血在活字上的陳跡。
七年前,也是如許的寅時,十二歲的王巧兒蹲在廢窯廠的角落,看祖父用鬆煙墨在銅活字上畫紋路。白叟的手比現在穩妥很多,每一道筆劃都像鑄炮時的火漆印般清楚。「巧兒,」王禎俄然開口,往爐中添了塊鬆柴,「曉得鐵錨會為啥叫這名兒?」
「女人在看甚麼?」宮女的聲音俄然響起,嚇得她倉猝合上書。巧兒昂首,見鏡中女子鬢髮狼藉,金鳳簪歪在一邊,哪另有半分白日裡尚工女史的端莊?她俄然想起昨夜朱厚照的低語:「朕要讓匠人站在光裡。」那聲音與祖父的「工者鎮國」堆疊,讓她分不清是夢是真。
雪越下越大,巧兒卻越畫越穩。她曉得,在這深宮中,她既是王巧兒,也是鐵錨會的「錨娘」。當晨霧漫過紫禁城時,她終究畫完最後一筆,窗外的雪光映得圖紙發亮,那上麵的錨鳳紋,好似祖父的鐵錨與陛下的火德,在這冰雪天下裡,共同鑄著大明的將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