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最慢的是活著4[第1頁/共3頁]
路上看到一塊磚,一根鐵絲,一截塑料繩,她都要拾起來。“麵前冇用,可保不準甚麼時候就用上了。寧肯讓東西等人,不能讓人等東西。”她說。
“它們喂人,人死了埋到地下再餵它們。”每當吃菜的時候,她就會這麼說。
當時候冇體例吃新奇蔬菜,一到春季就青黃不接,她就往稀飯裡放榆葉、黑槐葉、蛐蛐菜、馬齒莧、薺菜和灰灰菜,還趁著四時醃各種百般的醬菜:春季醃香椿,夏天醃蒜苗,春季醃韭菜、辣椒、芥菜,夏季醃蘿蔔和黃菜。僅就白菜,她就又分出三個品級,起首是好白菜,圓滾滾,瓷丁丁。其次是模樣都雅卻不瓷實的,叫青乾白菜。最差的是隻長了些幫子的虛棵白菜。她讓我們先吃的是青乾白菜,然後是好白菜。至於虛棵白菜,她就放在鍋裡煮,高溫去掉水分以後,再掛在繩索上晾乾,這時的白菜叫做“燒白菜”。來年春季,將燒白菜再回鍋一煮,就能當端莊菜吃。有幾年春季,她做的這些燒白菜還被人收買過,一斤賣到了三毛錢。
“你奶奶是個細心人哪。”街坊老是對我們這麼感慨。
統統東西對她來講彷彿都是有效的:玉米衣用來墊豬圈,玉米芯用來當柴燒。洗碗用的泔水,她向來不會隨隨便便地潑掉,不是拌雞食就是拌豬食。我家如果冇雞冇豬,她就提到鄰居家,也不管人家嫌棄不嫌棄。“老是點兒東西,拋棄了可惜。”她說。內衣內褲和襪子破了,她也老是補了又補。並且補的時候,是用冇法再補的那些舊衣的碎片。“用舊補舊,班配得很。”她說。我曉得這不是因為班配,而是她感覺用新布補舊衣就糟蹋了新布。在她眼裡,破布也分兩種,一種是純色布,那就當孩子的尿布,或者給舊衣服當補丁。另一種是花布,就縫成小小的三角,三角對三角,拚成一個正方形,幾十片正方形就做成了一個花書包。
她還長年織布。她說,年青時候,隻要冇有甚麼瑣事,每天她都能卸下一匹布。一匹布,二尺七寸寬,三丈六尺長。春季晝長的時候,她還能多織丈把。厥後她學會了織花布,將五顏六色的綵線一根根安在織布機上,經線多少,緯線多少,用哪種色彩,是要顛末周到計算的。但不管如何龐大,都冇有難倒她。五十年前,一匹白布的價是七塊兩毛錢,一匹花布的價是十塊六毛錢。她就用這些長布供起了爸爸的學費。
她向來冇有丟過這類人。從一開端她就隔三差五讓我們吃花饃,遲早餐是玉米麪粥,白麪隻要過年和收麥時才讓吃得縱情些。過年蒸的白麪饃又分兩種,一種是純白麪饃,叫“真白鴿”。首要用於待客。另一種是白麪和白玉米麪摻在一起做的,看起來很像純白麪饃,叫“假白鴿”。首要用於自家吃。